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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周末:守护零星大熊猫,出路在哪里?周晋峰及“中华大熊猫保护地”李永政接受采访
2019/9/10 18:34:00 本站中国绿发会

编者按:栖息地破碎化,是生物多样性保护中面临的重大挑战。由于人类的活动,自然被各种人为的因素分割成一个个的“孤岛”。就拿“国宝”大熊猫来说,就面临这种栖息地破碎化及种群隔离的风险。虽然大熊猫在IUCN红色名录上“降级”了,但是这一古老物种存续的风险却令人担忧。比如,栖息破碎化导致的小种群中近亲交配,久而久之就会导致基因多样性的丧失;而基因多样性减少,对于一个物种在未来存续的风险就会增大。


从国际上来说,增强栖息地的连通性、建设生态廊道,是生物多样性保护的一个重要趋势。我国对这种趋势有明确的认识,在党的十九大报告里面也明确提出要“构建生态廊道和生物多样性保护网络”。在环境治理中,人民的参与是非常重要的。这也就是为什么中国绿发会要建立基于社区参与的中华保护地体系,旨在链接破碎化的栖息地,增进连通性。


按/Talina 审/赵松生 编/Ang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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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

南方周末:守护零星大熊猫 出路在哪里?


作者: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赵松生

网络编辑:吴悠

责任编辑:张玥晗 

实习生 岳玥


(本文首发于2019年9月5日《南方周末》)


■ 编者按


由南方周末公益研究中心联合壹基金、友成基金会发起的“公益报道A计划”,旨在面向全国找寻优秀写作者,挖掘并采写优秀公益报道。计划第一期于2018年10月完成。


2019年6月底正式启动计划第二期,经过两个多月的采访和写作,部分公益深度报道将于近期在南方周末公益版陆续刊登。这些报道的写作者身份各异,有媒体记者、大学生、公司职员、独立撰稿人,也有公益行业从业者等。


从这些报道中,我们非常高兴地看到了写作者对中国公益的关心与热忱,也由衷感谢壹基金、友成基金会对该计划的资助。南方周末公益版更以开放的态度,欢迎有兴趣、有时间的公益报道写作者联系我们,成为特约撰稿人。联系邮箱:iphilanthropy@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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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永政向“熊猫村守护使”讲解丛林岗零星熊猫保护地的生物多样性。 (受访者供图/图)


零星熊猫和熊猫村村民争地争食冲突严峻。保护区外的熊猫村并没有保护政策限制,村民与野生大熊猫在同一生活区域里,竹林产出少,“竹笋、竹子等就成为人与零星熊猫相互争夺的生存资源”,而针对野生动物的盗猎行为时有发生。


周晋峰认为,2017年印发的《大熊猫国家公园体制试点方案》首次从国家层面定调解决熊猫村生态保护与社区发展矛盾之策,“五大任务之一便是探索当地村民参与生态保护的利益协调机制。”


接待完今年第三批“熊猫村守护使”调研,李永政陷入了沉思。


“熊猫村守护使”是一群来自全国高校的大学生。2017年起,成都约未来社会工作服务中心(以下简称约未来)、全国高校大熊猫保护与发展联盟和高校动物保护联盟联合在暑期招募大学生,考察有野生大熊猫分布的村庄,这类村庄又被称为熊猫村。


此次大学生考察的是四川洪雅县丛林岗零星熊猫社区保护地,零星熊猫特指零散分布在各类大熊猫保护地以外的野生大熊猫。2019年8月19日,25位大学生顺利完成考察,成为今年穿越丛林岗保护地最远的一批“熊猫村守护使”。


李永政是丛林岗零星熊猫社区保护地的负责人,今年51岁,退役陆军少校。每次陪同“熊猫村守护使”调研,他只需要花两天时间,但守护丛林岗已花了足足快十年的时间。最近有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公益组织守护零星熊猫的出路究竟在何方?


1953年新中国开启大熊猫保护和科研之路之后,野生大熊猫及其栖息地生物多样性保护成绩显著,2016年9月,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已从全球濒危物种红色名录中“划掉了”大熊猫。据全国第四次大熊猫调查报告统计,截至2013年末我国野生大熊猫种群数量达到1864只。但依然有33.2%的野生大熊猫未纳入各类保护地网络,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与绿色发展基金会(以下简称绿发会)秘书长周晋峰告诉南方周末,零星熊猫目前大约有610只。


610只零星熊猫分布于川陕甘三省的高山峡谷区,其中约有数百个熊猫村,超过100万村民与野生大熊猫一起生活,但相邻而居的生活并不像人们想象中那么惬意。


近年来,包括世界自然基金会、四川桃花源生态保护基金会、北大山水自然保护中心、约未来等多家公益组织扎根熊猫村。保护零星大熊猫的同时,也注意到生态保护和社区经济发展之间的矛盾非常普遍。


如何实现保护零星熊猫,同时促进熊猫村发展?如何破解熊猫村生态保护与社区发展冲突,成为公益组织守护零星熊猫的新方向。


四川省大熊猫生态与文化建设促进会会长罗光泽向南方周末坦言,目前守护熊猫村和零星熊猫依然处于摸着石头过河的阶段,缺乏政策支撑,缺少公众支持,“熊猫村生态保护与社区发展矛盾,不是单靠几家公益组织或几批熊猫村守护使就能解决的。”


首个民间托管保护地


2009年,李永政退役后回到家乡。在四川省洪雅县高庙镇丛林村长大的他,用30万元的退役创业经费,和石溪村签约,以30年的期限承包了14平方公里的集体林,走上了“承包保护”的民间参与守护零星熊猫之路。


当年,由于交通不便、不能砍伐树木、不能搞开发、林权边界不清等原因,“熊猫村”石溪村集体林流转无人投标。但李永政看得更长远,“以野生大熊猫、小熊猫、小鲵、雅连、珙桐等为代表的各种珍稀动植物,构成了石溪村集体林地生物多样性的生态价值,是该林区最具保护价值的部分。”


他告诉南方周末,十年前的那个夏天,之所以愿意花“血本”承包林地,是前瞻地看到了熊猫村生态保护与社区发展的严峻矛盾。


2011年4月,中国大熊猫保护研究中心高级工程师汤纯香通过鉴定粪便、咬节和脚印等确认,在海拔约1600米的石溪村集体林地,生活着一只15岁左右、体重约100公斤的成年野生大熊猫。


2013年,全国第四次大熊猫调查队普查后确认,石溪村集体林地生活着两只野生大熊猫。但野生大熊猫在此生活存在不少问题:林区距离最近的大熊猫自然保护区约有30公里,“中间被村庄、电站水渠、公路、河流、悬崖和深谷阻隔,无法实现种群交流”。另外,这片山林竹林老化,“老竹枯竹充塞竹林,竹笋产量低,可食用嫩竹很少”。李永政认为,零星熊猫生存、繁衍都面临严重威胁。


另一个问题在十年前就很显著,零星熊猫和熊猫村村民争地争食冲突严峻。保护区外的熊猫村并没有保护政策限制,村民与野生大熊猫在同一生活范围内,竹林产出少,“竹笋、竹子等就成为人与零星熊猫相互争夺的生存资源”,而针对野生动物的盗猎行为时有发生。


要保护就要更新竹林,多在村子里做宣传,让村民们渐渐意识到保护野生大熊猫的重要性,“也是给村民赋能的过程,带动村民一起做生态保护与社区发展。”李永政介绍。


十年来,他们就采用志愿服务团队牵头、动员村民和社会参与的方式,通过抚育一千余亩冷箭竹林、定期巡护监测保护地、开展宣传倡导与学术研究等工作,摸索零星熊猫保护。“抚育竹林,清除老竹枯竹,是保护也是发展,既增加了零星熊猫食物来源,竹笋多了,村民也增收。”


2017年5月,李永政和守护熊猫村计划团队共同组建“约未来”团队,大胆地推出了“圈地养熊猫计划”,将协议托管林地从石溪村扩展到小店村和丛林村,建成30平方公里“丛林岗零星熊猫社区保护地”。该保护地辐射丛林村、石溪村、小店村3个熊猫村近3000名村民和5只野生大熊猫,目前是我国首个民间参与协议托管的零星熊猫社区保护地。


民间参与渐成保护力量


零星熊猫的存在,丛林岗并不是孤例。


目前,我国野生大熊猫集中分布在岷山、邛崃山、凉山、大相岭、小相岭及秦岭六大山系的高山峡谷区。成都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动物保护与研究中心研究员齐敦武告诉南方周末,1960年以来,我国先后在四川、陕西、甘肃三省建立了67个大熊猫自然保护区,但仍有保护区之外的野生大熊猫。周晋峰认为,这些野生大熊猫对于大熊猫这一种群不可或缺,“虽然大熊猫在IUCN红色名录上‘降级’了,但零星熊猫栖息地破碎化及种群隔离的风险,极易导致小种群近亲交配,久而久之就会导致基因多样性的丧失,进而增大了物种未来存续的风险。”


“由于人为活动、自然灾害、气候变化等因素,野生大熊猫已被分割为33个局限种群,其中18个小于10只的种群具有高度的灭绝风险。”齐敦武研究员向南方周末证实了保护野生大熊猫孤立小种群的紧迫性。


为了保护这些保护区外的野生大熊猫,从国家整体战略到地方政府乃至民间公益机构,都采取了相应的措施。据罗光泽介绍,这些年来保护零星熊猫的模式主要有三种:丛林岗模式、平武模式和大熊猫国家公园模式。


平武模式由四川平武县与国际国内保护组织合作开创,由政府主导。平武县又被称为“天下大熊猫第一县”。截至2013年末全县共有335只野生大熊猫,25个乡镇中有17个乡镇均有分布。平武县林业局副局长、四川王朗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局长蒋仕伟告诉南方周末,他们采取了三种保护模式。


首先和社会组织合作,建立了全国第一个社会公益型保护地——老河沟,“探索政府监督、社会组织主导并具体管理的社会保护地模式。”


“早在2009年,大自然保护协会与原国家林业局签署备忘录,依托四川桃花源生态保护基金会,开始在平武县试点社会公益型保护地模式保护零星熊猫。”罗光泽补充。2014年,该模式已推广至四川乐山,建立了八月林社会公益型保护地。


第二种模式是政府监管、私人管理,成立了民办公助的余家山县级自然保护区。


第三,与山水自然保护中心等社会组织合作,建成了四川第一个大熊猫保护小区——关坝沟流域自然保护小区。这种模式是政府主导、社会参与、社区为本的社区保护地模式,由村民自治管理。


县级的平武模式之外,在罗光泽看来,党中央和国务院于2017年初批准在四川、陕西、甘肃开展大熊猫国家公园体制试点,是保护零星熊猫最有效的方式。齐敦武进一步解释,“廊道建设是保护零星熊猫种群的重要方式,与大熊猫自然保护区相比,2017年以来大熊猫国家公园体制试点,可有效恢复大熊猫栖息地之间的联系,扩展33个野生大熊猫局域种群的生存空间。”


“从国际上来说,大熊猫国家公园可以增强栖息地的连通性、建设生态廊道,是生物多样性保护的一个重要趋势。我国对这种趋势有明确的认识,在党的十九大的报告里面也明确提出要‘构建生态廊道和生物多样性保护网络’。”周晋峰分析道。


罗光泽预计,2020年大熊猫国家公园正式建成后,粗略测算全国零星熊猫仅剩两百多只生活在保护地之外,在大自然保护协会四川项目组高级项目经理倪玖斌眼中,“这些零星熊猫,都将是民间参与保护的重要对象。”


守护熊猫村正当时


保护野生大熊猫栖息地十年,李永政深刻体会到,实现保护自然栖息地的目标,要做好熊猫村社区的发展。


2016年,新华社刊文披露,“在很长时间里,‘熊猫村’农户却生活在贫困当中。”约未来联合创始人张港旋分析,熊猫村“贫困”可以从两个层面来理解:第一,几十年来熊猫村村民响应保护政策,不得不放弃烧荒、砍柴、砍伐木料、刀耕火种、采药等传统生计手段,家庭经济拮据。第二,进城打工,是山区青壮年谋生的最好选择,老人和孩子留守了,村庄没落了。


而在缺乏保护政策的零星熊猫栖息地和熊猫村,改变传统生计模式,更要从村民生活与观念入手,进而改善野生大熊猫栖息地的生态环境。


平武县林业局副局长蒋仕伟直言,生态保护和社区经济发展之间的矛盾在平武县55个熊猫村都几乎存在,具体矛盾主要表现在“偷猎(牛羚、黑熊、林麝等)、中药材采集(虫草、羌活、重楼、天麻等)、蔬菜和野生菌类采摘、放牧、旅游活动侵入、经济林种植和农业生产侵入、偷伐木材和薪柴采集等。”


对此,平武县也采取了一些相应的解决措施。和企业、社会组织合作,探索生态公益扶贫模式;开展生态旅游,利用“天下大熊猫第一县”的资源,推广自然教育。此外,平武县十年来坚持与世界自然基金会保持合作,推动“大熊猫友好型产品”认证标准,于2018年10月全球发布,力求规范大熊猫国家公园社区生计发展。


而与政府合作的社会组织,则注重从人的角度入手,做社区发展,带动村民,“发挥他们的主体作用”,在零星熊猫保护的基础上,探索促进村民增收的保护与发展模式。如约未来和“丛林岗零星熊猫社区保护地”的实践,在爱德基金会乡村振兴计划项目官员张超眼中很有代表性,“熊猫村生态保护与社区发展的矛盾,并不是熊猫村所特有的,这是很多社区在发展中都会遇到的矛盾。”他认为这些经验能为全国2700多个自然保护区周边的村庄所借鉴。


呼吁政策支持与全民参与


2019年夏天之前,大学生刘金科一直以为“国宝”野生大熊猫肯定生活在健康的环境中,而当了“熊猫村守护使”,来到大山的丛林中,他才发现零星熊猫的生存环境堪忧,“我亲眼看到,它们的食物、饮水、巢穴等依然还有很多问题。”


同样,如何有效解决因野生大熊猫及其栖息地保护产生的“贫困”“落后”“村庄凋敝”等社会问题,以及未纳入各类保护区的大熊猫栖息地“争地争食”的矛盾,目前仍处于初期探索阶段。


周晋峰认为,2017年印发的《大熊猫国家公园体制试点方案》,首次从国家层面制定解决熊猫村生态保护与社区发展矛盾的政策,“五大任务之一,便是探索当地村民参与生态保护的利益协调机制。”


2019年初,约未来和绿发会在全国两会提案建议会上,针对解决零星熊猫和熊猫村的问题,提出了提案建议。周晋峰详细阐释了这些建议,“包括划定和科学管理零星熊猫及其栖息地保护红线,编制与实施中长期零星熊猫及其栖息地保护工程;将零星熊猫及其栖息地保护纳入《大熊猫保护条例》立法范畴等;采用扩容的方式,就近将零星熊猫及其栖息地纳入大熊猫国家公园和各级大熊猫自然保护区;建设零星熊猫友好型社区;设立零星熊猫及其栖息地保护项目基金、科研基金、人才奖励基金等多个方面。”


而约未来正在完善《首份“零星熊猫”民间调查报告》,计划2019年10月发布,呼吁更多社会力量参与守护零星熊猫和熊猫村。


但张港旋也认为,解决熊猫村生态保护与社区发展矛盾,仅靠公益组织和几个熊猫县是远远不够的,“我们呼吁守护熊猫村和零星熊猫被纳入到乡村振兴与生态文明建设中去。”在她看来,各相关政府部门都理应积极推动守护熊猫村和零星熊猫。


罗光泽则一再强调,零星熊猫的保护、川陕甘51个熊猫县数百个熊猫村可持续发展机制的探索、大熊猫自然教育和科普宣教以及大熊猫文化建设等工作,“既要靠政府行为,又需要全社会的共同参与。”


原文来源于南方周末

转载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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