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中国绿发会的志愿者们举报了一名炫耀式破坏珍稀植物的香格里拉男子。后来该男子主动向云南迪庆州香格里拉市森林公安局说明情况。但是，其得到的惩罚不过是口头教育，因“塔黄”不属于保护植物，实在没有处罚依据。

（来源：手撕塔黄视频）

（塔黄。来源/Wikipedia）

云南网的一篇报道介绍了事情和处理的经过：7月28日，迫于网上舆论压力，视频当事人鲁茸某某主动向迪庆州香格里拉市森林公安局说明情况。该事件发生后，香格里拉市森林公安局领导高度重视，立即安排治安大队民警展开调查。据视频当事人鲁茸某某交代，其的确在7月26日发送过“手撕”塔黄的视频。当天当事人鲁茸某某及其姑妈归某、妹夫塔某三人到四川省甘孜州稻城县办事途中，开车经过老香稻路浪都段4900米垭口时，姑妈归某看到山上长有一株塔黄（藏语花名“共批”），并对鲁茸某某说要吃，然后鲁茸某某前去采摘塔黄，并请妹夫塔某录制了视频，随后将视频上传到了抖音短视频APP，而后三人将这株塔黄分食。…… 民警在现场提取的植物残留物经云南迪庆香格里拉林业司法鉴定中心进行鉴定后确认是塔黄，不属于国家保护植物。根据目前我国植物保护的相关法律法规及云南迪庆香格里拉林业司法鉴定中心鉴定报告，鲁茸某某的行为未构成违法。[1]  因此，此次事件的处理结果是口头教育。

（拓展链接：手撕“塔黄”不违法，我们的法律到底能不能保护生态环境？）

塔黄（Rheum nobile）是一种高山植物，藏语中又叫??????，多年生高大草本蓼科植物。它们的根状茎及根长而粗壮，在我国分布于中国西藏喜玛拉雅山麓及云南西北，在海拔4000米-4800米的高山流石滩上及湿草地上，对于高原水土保持作用，是流石滩上最有力的支撑。据中科院昆明所专家介绍，这种植物开花需要的生长周期是15年至45年，一生只开一次花。每株塔黄需要经过15年至45年的营养积累才会开花，结出上万颗种子之后，这株植物就会死亡。

（Hooker手绘的塔黄草图。图片来源：Hook.f. & Thomson，Wikipedia。）

西方人对于塔黄的首次描述，可以追溯到1855年由Joseph Dalton Hooker和Thomas Thomson写下的文字：“在锡金发现的很多优良高山植物中，塔黄无疑是最惹人注目的。尽管它和很多其他大黄茎植物一样有着酸酸的汁液，它看起来外观明显不同。我第一次看到它，是距离一英里之外，在海拔4300米的拉琴山谷的黑色悬崖上。”[2]

这株塔黄在高原上生长几十年，终于等到了生命最辉煌的时刻，却来不及传播自己的种子，寿终于一名到此一游的路过游客。如果不是始作俑者的这个炫耀视频，中国绿发会志愿者就不会关注到此事、为这种植物发声。事实上，随着人类越来越多地破坏自然，带来了第六次生物大灭绝。

（塔黄。来源:中国科学院东亚植物多样性与生物地理学重点实验室、中科院昆明植物所网站）

笔者在前不久的一次会议上与来自中科院植物所的专家交流，他提到一个问题：与野生动物的消失相比，很多濒危、珍稀的野生植物的境况，更为令人担忧。往往发现它们被发现已濒临灭绝的时候，却到了难以挽回的地步。

（其实，物种灭绝的速度与保护现状想去甚远。像很多类似于塔黄这样的、事实上的濒危植物，由于我国的保护名录没有及时修订，久久未能得到保护。绿会建议：没有在《目录》的濒危珍稀植物物种，我国应该建立某些有效的机制，来起到事实上的保护。各地的执法部门、有关工作部门，应该积极开展保护工作。上图是Flora of China上面关于塔黄的页面。图/efloras.org）

此次“手撕塔黄”事件，折射出背后更深层次的几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2018年《2018中国生态环境公报》显示，中国已知物种及种下单元数98317种，其中植物界44510种。笔者在6月份参加一次关于2020后生物多样性的有关讨论会上，一位业界权威专家在会上表示出非常担忧：我国几万种植物，但列入保护名单的才300种（1999年植物保护名录）。这让国内这么多年来，在涉及到植物保护方面的案子时，执法非常难。

韩正副总理在2月13日主持召开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国家委员会会议时指出，用最严格制度、最严密法治推动生物多样性保护工作，确保生物多样性保护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此前，习总书记曾明确指出，保护珍稀植物是保护生态环境的重要内容，一的概念要尊重科学、落实责任。习总还曾要求，要完善生态文明制度体系，用最严格的制度、最严密的法治保护生态环境。

在“确保生物多样性保护有法可依”上，顶层设计特别重要。随着2020年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将在中国召开，新的联合国生物多样性框架将在中国的云南诞生，“生物多样性保护”能否写入我国《宪法》？我国能否有一部生物多样性保护的法律出台？

我国签署的《联合国千年发展目标》（2000-2015），其中唯一没有实现的7B项内容为：“降低生物多样性丧失，到2010年显著降低生物多样性降低的速度”。按照现在的情况看，2030可持续发展议程中关于生物多样性保护的内容，能否实现还是一个问题。

在生物多样性快速丧失的情况下，有关认定如何能够跟上？中国国家一级和二级保护植物由《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名录》确定，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野生植物保护条例》的具体保护和管理对象。1999年8月4日，《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名录（第一批）》由国务院正式批准公布，至今20年没有修改了。众所周知，这过去的20年，是我国经济社会发展很快的20年，也是自然资源被大力消耗的20年。那么用已经过去了20年的标准来衡量今天的生物多样性的状况，是否足够与时俱进？

香格里拉市委宣传部表示，在高原地区民众长期以来都将塔黄作为一种中药材食用。那么，在网上检索塔黄的信息，被列为一种名贵的藏药。如前所述，一株塔黄，需要经过15年至45年的营养积累，才会开花、结子。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类对其栖息地的干扰、利用，这样大频率的利用恐怕难以为继——用不了多少年，这一物种可能就要悄无声息的消失、灭绝。我们这几代人，真的要把未来子孙N世代的自然资源都消耗殆尽吗？藏药如何实现可持续发展？

虽然本次事件并非旅游，但最初此男子身份明确以前，网上很多关于旅游与生态伦理的讨论。旅游应该遵循什么样的生态伦理？

生物多样性的快速丧失，是全球面临的重大环境挑战。IPBES最新发布的报告显示，100万物种濒临灭绝，严重威胁全人类的未来。地球进入第六次生物大灭绝，而这次是人类亲手导致的——我们对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服务的破坏已经对人类福祉构成了威胁。

高原植物“塔黄”，揭露了冰山一角，反映出背后我国千千万万濒危珍稀植物、极小种群面临的生存危机和难以破解的困境。我们为无声者发声，我们高度关注这一物种的命运。此事后续，中国绿发会将持续关注并报道。

（上图：绿会志愿者收到了森林公安的来信感谢。）

香格里拉委员会宣传部给绿会志愿者发来的《香格里拉破坏塔黄男子主动向森林公安局说明情况》及处理结果。来源/绿会志愿者

文/Linda 核/花花 编/Angel

【参考资料】

[1] 报道原文见：《云南回应男子破坏塔黄事件：不属于国家保护植物 未构成违法》

http://society.yunnan.cn/system/2019/07/31/030341959.shtml

[2] Hooker, Joseph Dalton; J. F. Cathcart; W. H. Fitch (1855). Illustrations of Himalayan plants. London: L. Reeve. pp. 93–95. LCCN 05024640.

[3] Wikipedia、百度百科有关词条

[4] 中科院昆明植物所：神奇的塔黄（2018-04-08）

http://www.kib.cas.cn/kxcb/kpwz/201804/t20180408_4992648.html

[5]绿会志愿者：野保“通缉令”：炫耀式破坏珍稀植物的香格里拉男子，网友喊你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