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者

南开大学 苟潇丹

六月底的北京，天气热得渗人。

穿行在钢筋水泥浇筑的高楼“森林”里，仿佛整个人都要被蒸发殆尽，滚滚的热气夹杂着汽车的尾气、人流的喧哗从四面八方裹挟而来，整个人就像被关在一个巨大的锅炉里无处遁逃；真正的“森林”、路边绿化带里的灌木、乔木似乎被闷地失了神，病恹恹地垂着枝叶，无精打采地拄在一边。

从今年的寒假开始，走过北国三四五六月的草长莺飞，整个小组对环境公益组织环境公益诉讼的研究日益深入，在阅读浩如烟海的文献和不厌其烦地修改立项书的时候，知道和了解的越多，摆在面前的困惑和迷茫也逐渐增加，“纸上得来终觉浅”的魔咒渐渐箍住了我们的思维，“绝知此事要躬行”也成为了必然。

在午后的北京街道上行进，几乎与蹒跚行走在沙漠的感觉相差无几，在走到绿会门口的时候，长舒一口气的我们敲响了这座高层公寓一隅的办公室。

屋里的温度很适宜，工作人员笑盈盈地走上前来带我们进入会谈室落座，张娜女士和周晋峰先生作为绿会的骨干，给我们带来了一场毕生难忘的讲解——在来这里之前，我不了解他们为今天的世界所做的一切；而来这里之后，我将一生铭记这群默默守护绿水青山的可爱守望者。

张娜女士，是绿会法律事务委员会的主任，形象和言语一样的干练利落。作为绿会环境公益诉讼核心部门的主任，她迄今为止出席了无数场大大小小的环境公益诉讼庭审，在法庭上以逻辑阐释事理、用证据证实罪恶。

她讲在调查取证过程中的专业性问题处理，帮助我们区分刑事诉讼中检察院提起诉讼，和舆论渠道的反映协助以及各种鉴定费用的分担情况；她讲收集证据中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讲团队成员小心翼翼地一起在污染源蹲点拍摄而不能被企业发现的危险；她讲中国《环境保护法》的立法和实施现状，讲案件中法官因为定式思维而引发的不理解和不支持，讲电子化的年检报告和绿会文物公益诉讼主体资格争议而带来的诸多麻烦；她讲环境公益诉讼高昂的费用，也讲即便“赔本”也要坚持做下去的不渝决心。

周晋峰秘书长，是一位面目慈祥的前辈，说话的语气缓慢而坚定。作为在绿会任职五年、有着前卫的环境观和渊博学识的“长者”，从过来人的角度，本着对我国环境事业的责任和担当，给到访者娓娓道来他独特的观念和经历。

他讲“腾格里沙漠污染案”，讲当地政府对绿会诉讼主体适格的质疑；他讲污染证据的收集，讲他们在深夜的邢台和焦点访谈的记者，凝视着夜幕下的工厂烟囱高耸、烟气愈加黑浓；他讲和老奸巨猾、心思缜密的污染企业斗智斗勇，感叹这样的工作非一般人所能胜任……除了艰苦的工作环境和特殊的工作性质，“苦中作乐”也不乏感慨与骄傲：他讲绿会对穿山甲的救助，讲他们如何在毫无经验的前提下汇集八方合力，使得被救穿山甲的死亡率骤降、救助不尽责的单位哑口无言；他讲外卖和一次性餐具，讲“饿了么”这样的行业巨头是如何因为绿会的起诉而改变对一次性餐具的主动提供和塑料袋使用的减少；他讲绿会的志愿者，如何在时代的洪流和政府的施压中孑然独立，在生活中勇于揭露勇于抗争、在世界的舞台上发出自己的宣言……

“改革开放以来，我们整个社会所呈现出的都是工业社会的文明。”

“你去问那里村民，老一辈的人都知道，以前打井用铁锹刨到地下五米就有水，现在刨到十米、五十米、一百米都没水——当然技术还在进步，仍然有人把井打到一百五十米，只为了一条好看的城市景观河流。”

“我们总是讲代际公平，但是人类每一年都在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消耗掉地球当年我们本应消费的最大限度。去年是八月消耗完的，今年是六月，以后还会继续提前。”

“据统计，未来十年将有一百万个物种灭绝。”……

“我们的资金全部源于捐赠。工资不高，工作压力大、有危险性，人事流动频繁。”

“那当时是为什么选择这个行业呢？”

“其实是机缘巧合。”

“您和绿会的成员为什么能坚持下来？”

“这是整个中国的大事，而总有人要去做这件事。大变革的时代，希望在你们。”

中国的生态事业几度跌宕轮回，前路何方尚未可知。而总有这样的人，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却仍然借一腔孤勇热血，还酹所珍视和热爱的世间万物，让灰暗乌糟的工业社会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总有人要做这件事，幸运的是——我们拥有这样的守望者。

整理/penny 审/张娜 责编/Ang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