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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龙仓:来自一位大学教授的真实客观的声音|鄱阳湖水利枢纽(建闸)工程讨论会专家发言分享
2021/1/23 19:48:00 本站中国绿发会

时隔11年,今年1月5日,江西省自然资源厅在官网上发布《关于江西省鄱阳湖水利枢纽工程建设项目用地预审与选址的批前公示》,将鄱阳湖水利枢纽(建闸)工程再次推到了公众的视野。该工程从2009年建议之初便争议不断,利弊难辨。虽然项目进展缓慢,但仍在一步一步从2009年规划建议到2016年工程环评的第一次公示再到2021年选址的批前公示、环境影响评估论证向前推进着。


1月16日,中国绿发会研究室组织了来自生态、生物多样性保护、湿地、水利等方面的多位专家学者、利益相关方、公众,通过线上线下联动的方式召开了鄱阳湖水利枢纽(建闸)工程讨论会。会上,受邀的参会者积极建言,各抒己见,有赞成建闸的,也有不赞成的。这里与大家分享的,是受邀参会的,来自河海大学水文水资源学院束龙仓教授的看法和建议。


束龙仓教授,一直从事地下水资源评价与管理、地下水开采与风险分析、地下水与地表水相互作用、岩溶水动力学、地下水资源与生态环境等方面的科研与教学工作。


他主要讲述了以下五点看法:


1、是否建闸,应考虑被改变的闸上鄱阳湖区的水动力条件,对地表水和地下水之间水量交换的影响。


首先,建闸之后,闸上鄱阳湖区的水动力条件必然会被改变。原本流动的水将会基本处于不流动的状态。而当水不流动时,它的能量就很低,所带的物质也就很细,并沉积下来,湖区也就变成了库区。当这样细的颗粒沉积之后,将会抑制湖水和地下水之间的水量交换。束教授之前参与的中国地质调查局的两个项目——亳州涡河的大寺闸和宿州新汴河的宿州东闸,都是在河道上修闸(图1)。上游如果不来洪水,全年365天都是下闸(即不放水),那么闸上的水基本处于静止状态,河床沉积物很细,从而抑制了河水与周边地下水之间的水量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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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1 亳州涡河的大寺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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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2宿州新汴河的宿州东闸


除了前述的沉积环境会影响地表水和地下水两者之间的水量交换,建闸本身也会改变闸上湖区及其周边地下水与湖泊的水量交换。根据最新的研究结果,通过现状条件下的水均衡分析,在鄱阳湖湖区,地下水补给湖水的量占整个湖区水量的4.6%左右,而湖水补给地下水的量,占了湖区水量的11.6%(图2)。


基于上述水量交换的事实,在鄱阳湖建设水利枢纽(建闸)工程时,是否应充分考虑建闸后,将会对整个湖区地表水和地下水之间的水量交换影响到什么样的程度?目前,好多专家都没有谈到或是考虑这方面的影响,更没有谈到目前条件下及建闸后,湖区水均衡状态的变化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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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 鄱阳湖水均衡状态(引自李云良,2018)


2、开采鄱阳湖流域内的地下水,尤其是河流附近的地下水开采,应该考虑对地表径流的影响。


当地表水水量不足,不能供给农业灌溉用水时,可否在该流域开采地下水作为灌溉的水源呢?当然可以,而且很多地方都是这么做的。但是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是,在这样一个流域内何为地表水,何为地下水。


其实,地表水和地下水两者之间有着密切的水力联系。束教授举了他们在几十年前完成的美国地调局一个项目为例。在美国的内布拉斯加州(Nebraska)有条河叫里帕布里肯河(Republican river),从南边的堪萨斯州(Kansas)流入北边的内布拉斯加州,两州之间有个协议,流入的量为Q1,而内布拉斯加州容许开发利用的地表水资源是ΔQ,这个河流比较有意思的是,它从内布拉斯加州流出又回到堪萨斯州。一般都认为流出的水量Q2=Q1-ΔQ,然而实际结果是Q2<<Q1-ΔQ,原因就在于,这条河流周边地下水被强烈地开采使得河流径流衰减而造成的(图3)。因此,倘若鄱阳湖区改用地下水进行农业灌溉,也需要考虑地表水和地下水之间的水量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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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 美国内布拉斯加州的里帕布里肯河周边开采地下水对地表径流的影响


3、即使不减少鄱阳湖的入江流量,但应考虑入江的流量变化过程可能产生的影响。


根据已有鄱阳湖建闸运行方案,在当年9月至来年3月下闸蓄水,那么本来同时期该向下游的排泄也就没有了。束教授根据已发表的论文中的资料对1950年到2012年入湖和出湖的流量过程进行了对比分析,发现历年来鄱阳湖出湖的流量都比入湖的流量大(图4)。而一旦建闸蓄水,那么出湖的过程和流量将会因此被人为改变,从而改变入湖和出湖流量之间的关系,下游的水量补给过程也会被改变。


有些专家可能会认为,建闸后下泄的水量可以保持不变,只是改变了下泄的水量过程。然而,正是这个下泄流量过程变化的影响不应忽略。众所周知,24小时下100毫米的降雨和10天内下100毫米的降雨是完全不同的概念。这样的过程改变,到了秋季很可能因上游没有足够的来水而使下游长江口发生咸潮倒灌,影响长江下游的水生态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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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 鄱阳湖入湖及出湖流量变化过程(引自俞珊妮,2020)


4、若周边洞庭湖等纷纷效仿,该怎么办?


和鄱阳湖一样,洞庭湖同样面临枯水期提前、枯水期水位降低的问题(图5)。若鄱阳湖、洞庭湖等湖泊纷纷建闸将自己截断,那么长江将不再是“大江大河”的完整水系,长江下游流量也将大大减少。其实,这在我国已有前车之鉴,即我国第一大内陆河——塔里木河(图6)。该流域原有九条支流和一条干流,然而在其流域内众多河流的上游纷纷建成水库后,“九源一干”就变成了“四源一干”。其中大西海子水库1972年建成运行后,由于上游主河道来水减少,30多年未向下游泄水,使下游地下水水位持续下降,进而生态环境急剧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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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 洞庭湖和鄱阳湖的位置示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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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 塔里木河流域示意图


5、鄱阳湖建闸需充分考虑不同学科专家的意见


鄱阳湖建闸工程涉及地质学(如地质构造)、水文地质学(地下水)、地理学(湖泊学)、水文学(对地表径流过程的影响)、水资源学(水资源的优化配置)、生态学(动物、植物)等多学科交叉的问题,在论证工程的可行性以及环境影响评估方面应充分考虑不同学科专家的意见,尽可能全面地、科学地解决建闸与否的问题。


图片来源:束龙仓教授


整理/慧子 审/束龙仓 编/App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