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7日下午，中国绿发会邀请各界专家学者，就今年提起的电蚯蚓环境公益诉讼案件召开研讨会，与会专家从自身研究方向出发，畅所欲言，对案件诉讼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北京工业大学的谭柏平老师参加了研讨会，以下是谭老师的发言：

第一，销售者能否成为环境公益诉讼的被告？我觉得这个案子比较典型，能很好地体现环境公益诉讼的性质。为什么呢？我们过去提了许多环境公益诉讼的案件，其实都是有争议的。因为从自然资源权属的视角看，土壤、水流等都有明确的主体，如水流属于国有，为什么所有权人这个主体自己不来提起诉讼，而要由我们环保NGO组织来提起这个诉讼？生态环境损害事实是确凿的，可是被侵权的主体，国家或者集体往往不会主动行使自己的诉权，那么环保NGO就可以站出来依法提起一个诉讼，当然，我们只能从生态利益的溢出效应、从环境公益等方面来论证这个公益诉讼的正当性和主体的适格性。

电蚯蚓这个案件有什么特点？我觉得最大的一个特点是它具有不确定性。因为销售电蚯蚓的设备，卖给谁其实是不确定的，潜在的购买者具有不确定性。买了这个设备以后，具体用在哪一块土壤上或者用来干什么，这个具有不确定性。它对土壤环境的危害是确定的，但具体对哪一块土壤环境构成危害？危害多大？又具有不确定性，这正符合环境民事公益诉讼的性质。这一点毋庸置疑。

第二，销售者为什么成为适格被告？购买者具体实施电蚯蚓行为，作为一个加害者应该承担损害责任，但如果告他也有一个问题，其具体的损害价值多少？比如一块土壤，电了两三斤蚯蚓，造成的损害到底有多大？我觉得这要从两方面来看：一方面从诉求方面来讲，损害有多大？针对某一次两次电蚯蚓行为提起诉讼，我们环保NGO到底值不值打这个官司？另一方面，我们要跳出来，针对不特定的加害者，这个潜在的数量可能非常多，没办法精确确定，如果他们都去实施加害行为，那么潜在的影响就比较大了，从这方面来看，告销售者我觉得是明智的。当然，我并不是说某一个具体的加害人就没有责任，不是这个意思。选择销售者做被告的话，这是成立的。

至于销售者和淘宝网之间的关系，本案把淘宝列为第三人也是合理的，甚至它也要承担补充责任。根据《消费者权益保护法》，淘宝网其实就类似于过去的柜台出租者，这当然不是线下的大卖场，而是一个线上云卖场，在淘宝上开店的就类似于租柜台的一个销售者。从法律上讲，作为卖场主的柜台出租者淘宝和租柜台的电蚯蚓设备销售者之间，其实存在一种补充责任关系，当然这里好像还有一点争议，两者究竟是一种连带责任，还是补充责任，可能会略有区别，但不管怎么说，淘宝也是要承担补充责任的。

综合这几个方面，尤其从第二点来讲，电蚯蚓设备的销售者成为被告，我觉得它一点都不冤。

第三，电蚯蚓这个案件的性质有点像预防性的环境民事公益诉讼。2020年4月份，绿孔雀水电站案件就是一个典型的预防性环境公益诉讼案件，现在本案件也类似。因为通过本诉讼，杜绝在淘宝网上销售电蚯蚓设备，从源头上追责，化解不可预估的土壤环境损害风险，符合环境法的保护优先、预防为主的原则，虽然有个别购买者已经实施了电蚯蚓的土壤加害行为，但本诉讼把设备销售者作为被告，还是带有一种预防性色彩的。

第四，至于生态环境损害程度到底有多大，诉求是否合理，希望技术方面的专家能够提供一些专业支持。比如说电杀这么多蚯蚓，对土壤的生态环境造成的损害到底有多大，能不能量化？法院要求我们提供具体数字，但怎么评估、量化？这确实是一个难题。当然，预防性质的诉讼就有它本身的特点，从预防性这个角度来讲，损害大多都没有产生，你说损害能有多大？即使它没有具体的损害，我们也可以提起这个诉讼，这个诉讼本身是成立的，法院不一定非得纠结于一定要造成多大的损害，否则，就违背了我们预防性环境公益诉讼的目的了。

当然，电蚯蚓这种行为对土壤生态环境造成损害这是毋庸置疑的，假如土壤里面没有蚯蚓，或者土壤里的蚯蚓数量急剧减少，土壤会发生板结，这显而易见，但问题是如何衡量损害程度，这确实需要我们再进一步论证和评估。

期间服务功能损失如何评估，也是一个问题，到底损失多大，我们诉求里面，有一个购买者说它电了多少蚯蚓，产值金额是多少，但也并不意味着能将购买者的所得和期间服务功能损失划等号。

这个案件非常典型，我认为最关键的一点就在于它彰显的意义，在于案件的预防性，即针对电蚯蚓这种行为提起了生态环境公益诉讼。因此，法院可以不拘泥于具体的金额，纠结这个金额的话，损害的评估和量化都比较难，比如一亩土地少了多少蚯蚓，会造成多大的生态环境损害？这确实是这个案子的一大难题。从诉讼技巧方面来看，是否可以采取这样的策略？因为涉及的是不特定土壤的生态环境受到潜在的损害，这是肯定存在的，毋庸置疑的。所以我还是那个观点，这个案子从预防性环境公益诉讼这个角度出发，可能会稍微好一些。我暂时就说这么多，待会想起来再补充。

自由讨论环节：

文（整理）/陈雨 审/谭柏平 编/Ang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