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4日，中国绿发会主办的延长石油输油管漏油污染事件和公益诉讼案件研讨会在北京召开，中国政法大学的曹明德教授就公益诉讼案件中的问题发表了如下意见：

（图源/绿会）

第一个是关于责任主体的问题。延长石油公司作为石油管道运输的企业，在本案中因为第三人盗贼的盗窃行为导致漏油，能不能作为免责的抗辩，答案是否定的。刚才这个问题几位教授也回答了，不管是从运输合同来看，还是从环境污染致害第三人责任来看，都应承担民事法律责任。被告可能会辩称其本身并不是污染者，因为他不是排放污染物的企业，因而对石油污染损害不承担法律责任。这一抗辩并不成立。从管道运输合同来看，延长石油公司负有合同上的义务，即保证石油运输过程的安全，不对他人的财产和人身以及生态环境产生损害。 

从环境侵权的角度来讲，正如高桂林教授所说的，延长石油公司应当承担侵权的民事责任。在本案中，由于第三人的盗窃行为导致管道运输的石油泄漏，依据《侵权责任法》相关条款，追究该第三人的法律责任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原告也可以追究延长石油公司的法律责任，被告与第三人之间是连带责任关系，原告可以选择二者之一进行起诉：或者选择污染者，或者选择第三人。污染者赔偿之后有权向第三人追偿，这是他们之间的关系。

本案中，从目前被告提供的材料来看，其认为漏油事件是由第三人的盗窃行为引起的，当地公安机关已经立案也说明基本上是这样的性质。这种情况既涉及刑事案件，也涉及民事案件，盗贼至今未被擒获，如果他们被抓到还要遵循先刑后民的原则，或者刑事附带民事诉讼，可能更加复杂。如果盗贼有经济能力，本案的生态修复还有可能；相反，如果盗贼没有经济能力，本案生态修复最终还要落到延长石油公司那里。

第二个问题是本案中的污染行为是否已经停止。被告认为盗油行为停止，污染行为也就停止了。其实这一观点是错误的。延长石油公司采取措施后，该公司管道运输中的石油不再被盗了。但是已经泄漏的石油还存续在被污染的土壤和地下水中，环境污染呈持续状态，因而污染行为并没有随着盗窃行为的终止而自动停止。

第三个问题是原告主张的惩罚性赔偿主张能否成立。现在《民法典》已经明确了环境污染可以主张惩罚性赔偿。那么，什么情况下原告可以主张惩罚性赔偿呢，一般来说被告主观上存在故意或者重大过失，而不是一般过失。这个案件中被告作为一个专业石油管道运输企业，对于其管辖范围内在其控制下的石油被盗是否存在重大过失，答案应当是肯定的。因为，被告作为一个专业的石油管道运输公司，运输的不是一般的原油，而是成品油，是92号汽油，属于危险物品，理应尽到高度注意义务，而不是一般的注意义务，否则应存在重大过失。

案子的诉讼过程中如果主张惩罚性赔偿，我们应当要强调，被告运输的是92号汽油，属于易燃、易爆危险物品，被告作为专业石油管道运输机构应当尽到民法上的高度注意义务，而不是一般的注意义务。被告未能采取有效措施防止管道石油被盗，因而主观上存在重大过失。这可从本案盗油事件的具体情节来看，如盗窃行为持续的时间和发生的次数，污染的程度，以及后果的严重性等来印证,从而证明其存在重大过失，惩罚性赔偿理由成立。

如果不是出于上述惩罚性赔偿来考虑的话，至于被告主观上有没有过失，从环境侵权责任来说，均可以成立。因为，环境污染致害侵权责任的认定，无须考虑被告主观上是否存在过错，即使被告没有过错，也不影响侵权责任的成立，但是会影响到惩罚性赔偿责任的承担。

第四个问题是关于损害的认定，这是本案的焦点和难点，也是影响本案成败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如果仅从农作物的损失来看，赔偿数额不会很大。但是，如土壤污染和地下水污染的修复比较复杂，复杂就意味着成本和代价会很高。因此，这里的鉴定可能要侧重于漏油事件对土壤和地下水的影响，对生态系统的影响，修复的代价可能非常高昂，这会取决于生态损害和修复鉴定的结论，法律专家发挥的作用可能有限，主要依赖于技术专家。这里的鉴定问题，包括程序上的问题，鉴定是被告单方面委托的，本身结论的可靠性就值得怀疑。一般来说法院指定鉴定机构会比较靠谱，或者双方共同指定，但这种情况基本上不存在，因为原被告存在分歧很难达成一个共识。

我们当年与马勇副秘书长一起讨论渤海漏油事件时，经常参考国外的石油污染案例。我们看到国外那么多漏油事件，涉案公司往往一下地赔到底朝天，动辄几十亿美元的赔偿。这个案子在损害这块，不但要胜诉，而且要让被告付出应有的代价，修复被损害的土壤和地下水。

这个案子还有一个潜在的重大影响，这对国家的油气管道运输安全会有重大的影响，我国有那么多的输油、输气管道，包括连接缅甸、俄罗斯等地的国际油气运输管道，如果存在管理上的重大疏漏，会有严重危险。如果从事恐怖活动的人蓄意破坏油气运输管道，在人口密集的村庄或者城镇附近放油、点火，后果不堪设想。因此运输线附近应当有专人值守，进行巡逻，安装摄像探头，24小时不间断监控。 

文(整理)/ 臧晓彤 审/曹明德 编/Ang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