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3日前后湖北省新增新冠病毒感染肺炎患者出现峰值，此后新增病例持续减低。3月8日，全国31个省市自治区除湖北仍新增41例外，绝大多数省份的新增病例已降为零，少数地区控制在个位数，疫情整体转好，这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些天，一辆辆满载蜂箱、携家带口的湖北籍蜂农，正星夜兼程地往老家赶。他们现在不是在转场返乡的路上，就是正在准备装车返回。让人欣慰的是：在家乡大片大片金黄油菜花盛放之前，他们终于是可以赶上这一波花期了！

这个初春，从经历封堵时的焦躁不安、到四处找人帮忙时的憋屈烦闷、到反复碰壁时的无奈哀伤，以致最后一路通行归家时的狂喜，近千户在外地滞留的湖北籍蜂农可谓记忆深刻。与他们一样感受这些的，还有中国绿发会抗疫复工部的所有成员，这些天他们一直跟这些蜂农们在一起。

电话求助：我们快撑不住了，能帮忙想点办法吗？

2月26日晚上，有一个陌生电话打进来，对方号码显示是湖北荆门。

那几天，作为绿会抗疫复工部成员，我们一直都在为帮助北疆蜂农返回春繁场地而进行紧张沟通。而此时，尽管中央和农业农村部等部门已反复强调做好疫情防控之时，要积极作好春耕备耕，但国内的疫情防控整体形势依然趋紧，省与省之间、省内各市县之间、甚至村与村之间当时仍道路不通。

电话那头，一个声音略显得有些忐忑，声称自己是湖北省荆门市沙洋县的蜂农，去年12月份从湖北前往云南楚雄自治州繁蜂，现在云南的花期已经到了尾声，蜜蜂无蜜可采，只能靠蜂农买白糖续命。“准备去四川吧，四川不接受；回湖北吧，湖北也不放行，我刚买了一吨多的白糖，周转不了一星期，就没了，快撑不下去了，从网上看到你们在帮助北疆的蜂农，所以也想问一下，能不能也帮一下我们？”

电话是刘姐打来的，她家的蜂场相对较大，有500多箱蜜蜂奄奄待毙，所以比其他蜂农更着急。对于蜂农来讲，冬天时前往云南繁蜂，一投入就是数万元，如果春天时赶不上花季，很可能就血本无归，全家人生计无从着落。通过跟刘姐详细了解，得知类似她一样处境的湖北籍蜂农很多，据她知道的就有好几百户。因此，建议刘姐建个群，一起想办法解决。

中国绿发会抗疫复工部对此也高度重视，内部会议后特地辟出一个工作组，专门协助在外滞留的湖北籍蜂农返乡。工作群很快建起来了，同样陷于焦灼无助的蜂农们一个拉一个，群里人数很快接近了数百人。大家面临的困境基本一致。

而最离谱的是四川籍蜂农王师傅，在从云南转场至四川绵阳盐亭县鹅溪镇安乐村后，到达当天就到村里办好了一切证件，当王师傅打算再次转场时，却收到当地镇政府和派出所一份盖章通知，要求21天只许在划定区域生产生活，严禁与外人接触，而且对生产的产品（蜂蜜）也严禁对外销售。“这真是让我走投无路了……”，王师傅称。

两封公函，以及背后无数次的电话沟通、甚至吵架

因为有前期帮助北疆蜂农打通通道的经验，作为一家全国性社会组织，我们帮助蜂农返乡的工作方法，主要是两种，一是通过微博微信，将每一个困境中的蜂农故事，真实记录并公开向社会呼吁，请求支持；二是同时通过给湖北省防疫指挥部撰写公函，如实反映情况，恳请给予支持。除此之外，就是抗疫复工部工作人员几乎没日没夜、无休无止的电话沟通。

湖北是全国防疫的重点区域，湖北胜则全国防疫胜，湖北败则全国防疫败，因此湖北的疫情管控之严，亦在情理之中。而对于赶不上花季、蜜蜂接连中毒死亡的蜂农而言，季节等不起，每一天都是生死煎熬。

究竟有多少户蜂农困在了外边？有多少箱蜜蜂等着要运走？需要哪些证件才可以返回？健康证明是哪里出？是三天为期，还是七天为准？司机要不要办健康证明？运货的货车到了湖北后，能不能马上走，司机要不要在湖北隔离14天？车辆通行证在哪里开？村里如何给出接收证明……

通过微信群、以及电话沟通，绿会抗疫复工部人员每天要回答并协助打听无数个问号，同时对所有在外滞留的湖北籍蜂农信息进行在线统计。工作人员先设计了本来更方便填写的灵析表格，不料蜂农们不太会用，很快就沉底了，后来只好改用比较笨的excel表格，然后依然不断有蜂农在群里问：该怎么填？为什么后边填的人，将前边填的信息给删掉了……

2月26日，在向湖北省防疫指挥部发出第一封函件，请求紧急协助在外滞留的蜂农返乡，给予其绿色通道，并允许蜂农在蜂场隔离。尤其是与湖北省交通厅沟通后，负责交通的工作人员回复：湖北省交通厅82号文已明确蜂农可以返回，但需要办理电子通行证，绿会工作人员表示不少蜂农不太会用手机来办理，湖北省交通厅工作人员非常理解，表示：那就办好出发地健康证明和接收证明后，直接回，货车随行人员最好控制在两人，高速公路万一有人拦车，他愿意协调。

这次沟通后，部分办好了健康证明和接收证明的湖北籍蜂农开始欣喜万分地往家赶，刘姐及先动身的一拔蜂农已经急匆匆回了老家，绿会抗疫复工部人员也以为200多户被滞留蜂农返乡没问题了。没想到第二天群里当阳籍、公安籍、石首籍、宜城籍等地蜂农再次反映，当地村干部左说右说，就是不给接收证明盖公章。这些地方人数众多，有的多达50多户、近1-2万箱的蜜蜂，少的也有6-7户，2000多箱的蜜蜂。3月4日，中国绿发会再次给湖北省防疫指挥部致函，恳请协助解决。

在反反复复地电话沟通中，有两次还是忍不住吵架了。一次是给荆门市下辖的京山县防疫指挥部打电话，替蜂农询问需要办理哪些手续才能回，对方接线员先问你是哪个镇的？再说你可以上网找京山县防指的最新通知自己看。结果在官网搜索了两三次，没找出来，对方不耐烦，这边也急，便说：“我要是不会上网、不认得字，那你们还服不服务呢？你们为老百姓就是这样办事的态度吗？”对方换了一人，重新沟通，总算找到了相关文件及手续。

另一次是跟石首市防指沟通，反映14-15户的石首籍蜂农在村里软磨硬泡，就是开不出证明。一位接线员先说没接到通知，目前不能回，换了一位领导前来沟通后，还是说要听市里的指示，不建议蜂农返回，然后又说要将电话转给负责交通的部门、或者负责农业农村的部门。这样的转圈已经不止一次了，绿会抗疫复工部人员先没绷住，说“你们这样的工作态度，不是推诿是什么？结果只能是不满意”，对方一听马上炸了，说“你们凭什么不满意？我们哪里做得不好？没有上级指示，就是不行……”一吵架，沟通就只能断了。

“一天一夜不停车，能回来比什么都好”

前一天晚上7点多装车出发，然后是一天一夜1600多公里的长途，刘姐一家硬是坚持着没怎么停车休息，而是全程高速驾驶赶路，所有人的吃饭，都靠出发前准备的简单方便面充饥，或者就干脆不吃。

出发后第三天凌晨，当赶回老家沙洋县五里镇下高速时，所有人都累得够呛，司机更是倒头就睡着了，听任他们在一旁卸车卸完，再也不想睁眼起身赶路了。天亮后，司机再出去上高速时，被高速路口的工作人员给拦了下来，因为司机的健康证过期了8天。为补办司机的健康证，刘姐从村委会、到镇卫生院、到沙洋县防疫指挥部，又是一整天的沟通奔波。

“我都没力气（说话）了”，记得绿会抗疫复工部工作人员跟刘姐核实时，她回答得有气无力，但还是很高兴，说“能回来比什么都好”，毕竟她们家是今年开春第一个滞留在外并顺利返乡的蜂农。

在成天网上网下的沟通中，也有一些暖心的片断值得回味。比如3月5日，湖北省防疫指挥部在复电中，一位女士语气特别和蔼地问：蜂农回来交通上还有问题吗？最需要我们做的是什么？虽然看不见她是谁，但对方的细心与体贴，却能够熨平太多焦虑；还有云南昆明市下辖的?劝县宣传部，在得知受困于禄劝的湖北籍蜂农急欲返乡后，主动联系中国绿发会抗疫复工部，与蜂农建群，协助沟通其他部门，帮着一起想办法；3月4日晚上，枣阳政务在线连夜联系中国绿发会抗疫复工部，希望帮助枣阳籍蜂农解决转场困难。湖北当阳籍蜂农在连续一周多的沟通中，还学会了上网发微博，他在网上问当地政府部门：养蜂人都是带着妻儿老小在外风吹雨淋，如果严格限制2名随车人员，我是该丢下妻儿，还是少请一个司机？

中国绿发会秘书长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表述关注蜂农转场，除了与关注蜜蜂相关，还有着扶贫、以及关注健康生态系统等更深层重大意义。他讲：“2020年是脱贫攻坚的决胜年，蜂农脱贫是非常关键一环，蜂农这一群体都是非常朴素的劳动者，如果转场失败，很可能今年会重新返贫；此外，蜜蜂授粉对生态系统影响重大，这些蜂农如果不能顺利转场，大量蜜蜂死亡，对生态系统造成的伤害将不可弥补”。当得知第一批被滞留蜂农可以返回时，他在微博上高兴地写下：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蜂箱喜欲狂。

到3月8日，除湖北省襄阳市下辖宜城市的6户被滞留蜂农外，湖北宜昌市下辖的当阳县、夷陵区、荆州市下辖的公安县、石首市、监利市、以及荆门市下辖的沙洋县、东宝区等地受困蜂农，均已相继解决了村接收证明这一关。当阳县相关部门在回复中国绿发会抗疫复工部时，表示：已为在外养蜂人员开通绿色通道，随车人员只要身体健康、手续齐全、不违反交通法律法规，对人数不作限制，允许回家在蜂场隔离。

这意味着远不止200多户的湖北籍滞留蜂农的返乡之路，终于彻底打通了。如泄闸的水、拦不住的季节，他们此刻正兴冲冲走在返乡的路上。

最后的那个秘密就是：作为中国绿发会抗疫复工部之一员，我也是湖北人，这片土地在这个冬春所经历的苦痛与灾难，我跟你们一样感同身受，甚至也有亲人在这次疫情中离世。只是上大学后离开了家乡，大学时每年都拿过家乡的奖学金，研究生导师待我甚厚，现在的大学同学亦多散落在湖北各市县作领导，对他们在这场疫情中的压力与承担多少能有体会。因此，所有在这次蜂农转场中吵过架、急过眼、诉过苦、或者被温暖鼓励过的人，你们都是我的老乡，你们说过的每一句乡音，我都听得懂；你们的心情沉浮，我都一样理解。绿会其他不是湖北籍的同事，他们的心情也是一样。

于个人而言，是湖北这片土地、以及所有湖北人无私的馈赠，让我受惠在先。感谢能有这么一段与大家休戚与共、共同努力的过程，同时祝福所有人：能在冰封解冻后，迎来生活的春暖花开！

文/gone 审/summy 责编/ang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