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针对一个黄檀（黄花梨）种植项目，中国绿发会秘书长周晋峰发表了以下看法。匿去具体信息，将如何保护濒危植物、对工业文明与生态文明的反思分享如下。

整理/Cyan 核/Linda 编/Angel

（本文约4000字，阅读时间5分钟）

对海南黄花梨这种濒危植物进行的大规模种植、康养生态科研育种濒危保护的整个项目，从我们的角度来看，是完全违反生态文明思想的。我从宏观和微观两个立场上分析。

宏观上讲，大规模的组培式的种植繁殖濒危物种，不是对濒危物种的保护，而是破坏。濒危物种的保护，并不是简单的指数量的增加。

生物多样性是生态环境的重要组成部分。生物多样性分为三个层次的多样性：其中一个就是基因层次的多样性。比如说香蕉，我们全世界吃的香蕉五十年前都是大麦克，结果来了一场名叫 “尖孢镰刀菌”的真菌横扫，把它们几乎全部灭绝了。因为大麦克只是单一的基因（物种）。那么现在市场上都变成了华蕉。因为幸好当时人类有个对那种真菌有抵抗力的“备胎”作为替补。不过如今又有个病毒（香蕉枯萎病热带四号，简称TR4），可能要把今天我们大家吃的这种香蕉灭绝了。

总的来说，单一品种培植出来的数量再多，它的灭绝威胁也可能是顷刻之间，被病菌“一锅端”掉的风险比较大，因为它的基因是非常单一的。所以，我们组培生产的这种大规模种植，不是真正的濒危物种保护。大家要把这一点搞清楚。

真正的物种保护是保护基因多样性、物种多样性以及栖息地多样性。

基因的多样性要求它在自然基因多样性——多样的生命是怎样形成的？就是在不同的地理环境产生不同的物种。那么同一个物种，在不同条件下，产生不同的基因。比如说，人类都是从东非走出来，但我们是黄种人，美洲是白种人，还有非洲是黑种人。这是因为自然环境的孕育导致基因的变异、遗传的差异性。这样就形成了基因的多样性。同理，今天对珍稀物种的保护，也要保护它们的基因多样性，就是在不同地域、不同条件、不同情况都要保护，才能形成基因的保护，才能形成物种的保护。

北京的本土物种：睡菜。在2008年，几个当地的植物爱好者在延庆区，准确地说是在田宋营村外的一条河沟里，找到了一个睡菜的自然栖息地，这是这个物种在北京为数不多的栖息地之一。但自从2013年翻新、修复睡菜栖息地旁边的道路以来，这种曾经在此河沟和周围的小微湿地中出现的小型水生植物种突然间消失了。生态景观设计需要全面了解生物多样性和美学。在许多地区进行的湿地项目，尽管水体被保存，但是依靠水体而存在的花，鸟，鱼和昆虫等生物多样性却严重丧失。摄/刘华杰

所以说，这个项目（大量组培珍稀物种造林）其实不是一个物种保护的项目。大家觉得黄花梨是濒危物种，大量种植就是保护了？不是这样。这是宏观上的一点。

我们知道，海南跟其他世界地方一样，都面临生物多样性急速消亡的威胁。那么海南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地方真正地针对生物多样性保护、立足于这个世界人民关注的大课题来开展工作的。如果能在原有的基础上，下大力气，在这个角度上讨论它，价值是非常巨大的。

海南是我国唯一的热带省份，是我们国家绝无仅有的特殊地区，具有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海南有它独特的地理气候条件和极为丰富的特殊物种。这么重要的宝贵遗传资源，堪称全国乃至世界的天然基因库。那么，如何切实做好珍稀濒危野生动植物保护工作，筑牢绿色生态屏障？

这个资源库、基因库，一定要保下来，这是从宏观上。

上图：海南黄花梨。来源：百度百科

黄花梨消费、红木收藏是落后的做法

还有一点就是，黄花梨大家喜欢，我们现在一直在研究起诉生产企业。黄花梨的消费是农业文明延伸到工业文明的一种错误。在工业国家不存在黄花梨的消费。这是农业文明的产物。但是工业文明之后有了强力的手段，一下把它扩充成一种危害。

红木的收藏，绝对是一种落后的文化，绝对是一种错误的事情，绝对是会在未来，不等你长成材的时候，这个事情已经变成违法了、或者至少是违反人们道德常理观念的东西。

就像塑料吸管大家觉得很好用，但现在在欧洲已经开始变成违法的了。红木收藏同样。由于红木收藏这个喜好，导致大树的集中被砍伐，导致林地或雨林的破坏。

这就像吸烟，你想吸烟行，但你不能影响我们大家的健康。你想收藏红木，但你影响了人类栖息地的健康，这是不可理喻的。

所以现在全球贸易公约不断地都要把它们列入禁止贸易的附录，禁止贸易。

就像象牙一样，大家觉得很好。很好是很好。但当它变成喜好、变成和人类根本利益相冲突的喜好，就很成问题了。

由于过度砍伐，制造红木家具的黄花梨木等树种在我国已经绝迹，东南亚的热带雨林也正濒临绝境。砍伐红木给热带雨林、原始森林带来了极大的破坏。而热带雨林这一“地球之肺”被破坏，就是破坏了人类的栖息地。

2019年7月4日晚上，海南黄花梨在央视焦点访谈的曝光：黄花梨幼树遭到疯狂的砍伐。以上为网络有关信息。

所以红木以我们从生物多样性保护角度来讲，黄花梨木是不可以卖、不该卖、不该收藏、不该推广的一个东西。未来它的市场，也许有一天（可能等不到几十年后它长成才），红木贸易会被法律全面禁止。因为如果它继续这么疯狂地侵占自然资源，地球家园的破坏最终会毁灭人类自己。

从微观上讲，这次大规模地种植黄花梨，又一次对自然资源造成侵害，和砍树一模一样。

砍树，破坏一波；种树，又破坏一波。

为什么呢？现在人类在自然界中提供的森林已经非常少了，**市这一小块森林已经非常少了，因为为什么呢？是人类数量的增加迅速地蔓延，再加上现在所谓的生态康养计划，大量侵蚀自然的森林。自然的森林，对人们是多么宝贵重要？现在科学家越来越深深地知道自然森林的价值。而你们这样一改造，画个圈、几条线，分了四大区、还有小方块。从微观上，这就彻底地摧毁了这个自然森林。

自然与荒野的价值

一个自然的森林，不光光是几棵树的事情，它有动物、植物、微生物、昆虫、苔菌各种各样的生命——有人类喜欢的，有人类不喜欢的，但它是自然的。它对我们的栖息地具有无比重要的价值。

我们有个口号，叫“荒野”一定要保护。我们原来觉得荒野，“荒”字嘛，好像不好。但现在，荒野是人类最珍贵的东西，而那个自然是我们根本最没有办法挽回的最珍贵的遗产。而我们现在是怎样做的？我们如果再四处去找到这些好地方、把它破坏掉。破坏的手段，就是用这种工业文明的手段，修路、修房子、画块、建设、除草、种树种花，弄得更好看，但就是这样。

你看北京改革开放四十年，变得似乎比以前“美丽”了，但是你知道吗？北京的生物多样性迅速消失。北京原有的很多物种，都已经永久性的消失了。我小的时候出了西直门就是荒地，小水沟、青蛙、泥土、草到处都是。现在没有了。我们种的这个树和草坪还是生态吗？不是，它不是自然生态。这是工业文明的产物，而现在急剧丧失的生物多样性，是全球人类生存的危机。

（拓展阅读：为什么拯救睡菜对北京来说很重要？| 关注城市本土生物多样性）

如果我们继续这样做，建设所谓的“康养”，你马上就会被专家批判，说你这不是生态，这不是科研科普，根不就不能教小孩这些东西。应该教小孩的是什么？是珍惜自然。

那么是不是这个项目就一无是处了？不是，从微观上如果想建，第一：保护自然和荒野，尽量不要去动它——能不动的地方，就尽量不动；必须动的地方，尽量少动，这是一个大的根本性原则。

搞生态工程，得先搞清楚真正的“生态”是什么

我们觉得建设生态工程，一定要真正理解当今的生态是什么。

比如云南有“竜山”（如由西双版纳傣族传统的宗教信仰和乡规民约保护下的森林），当时祖先就知道生物多样性保护的重要，但他们并不知道“生物多样性”这个词。但是在传统信仰下，每一个寨子都有一个山，不许打猎不许进，在那弄个碑、烧香磕头，那块森林就是不许进人。由此保留了非常丰富的生物多样性。但现在呢，云南一千多座龙山，比如，种香蕉的，就全种香蕉了；然后橡胶值钱，就全种橡胶了。现在这个龙山数量迅速减少，西双版纳傣族“竜山”的数量已从1958年以前的1000多处减少至约200多处（估计数字），其面积也在缩小，面临严重的威胁。

全世界都是这样的，由于城镇化、工业文明的迅速扩张，导致自然的栖息地迅速消亡。像北京原来的荒草小河沟大家不觉得什么，那是最宝贵的。现在到延庆郊区都没有了。前些日子我们到延庆去找“睡菜”，那是北京的本土物种，现在已濒临灭绝，只有在延庆的一个地方发现有那么几株。但是这些东西是我们人类粮食安全、环境安全、生命安全的基础。

现在科学家已经很清楚了，生物多样性和大灭绝会给人类带来毁灭性的后果。今年的IPBES报告警告说，地球上正有一百万个物种正濒临灭绝。难以维持生物多样性将为地球和人类生活带来严重后果。那么怎么灭绝的？就像这样的项目，比比皆是，表面上看来似乎是在拯救濒危树种（黄花梨），实际上却是在破坏。比如唯一有一个树林，结果被大家一开发，里头的苔藓、微生物、动植物最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现在的一股热浪就是建设旅游生态基地、旅游康养基地、科普教育基地、研发基地、保护基地。每天都有人在搞。但是，这就是工业文明的厉害。飞机到处跑，人员流动，大家又有工业的手段，资金的政府的奖励，各种各样募集手段，推动的力量十分的强大。比如，有一个大公司，宣传自己的伐木机器很厉害，征战非洲原始森林。伐到的木头之粗，比一个人还高。

图：某工集团的宣传文章。来源/其官网

现在工业文明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工业化进程创造了前所未有的物质财富，也产生了难以弥补的生态创伤。就像习总书记指出的，这已经是无以为继的地步了，必须要改变。杀鸡取卵、竭泽而渔的发展方式走到了尽头。必须顺应自然、走保护生态的绿色发展的路子。

所以他们委托你们做的这个项目，从工业文明的立场上去看，也许做的很棒。但是，如果我们真的从生态文明角度考虑，这类项目最后肯定是死的。现在全国在做的这种生态康养项目的太多了，哪有那么多人去？再者，人类的认知在进步，我们现在倡导停止异化消费、停止浪费，因为过度的旅游是我们人类不可承受之重。要改，要适度，过度为旅游的建设，跟工业园区一样，到处都有工业园区废在那。

再过十年之后，大批的旅游园区也会到处废在那。而建设它们的过程带来的环境生态代价，比工业园区的发展更加恶劣。因为它破坏的，常常是我们最后的栖息地，把那点仅剩的自然给折腾没了。因为各地往往都是把最好的自然挑出来，去建“康养基地”，最后那点自然就被毁了。

所以，我建议这个项目，要调整。第一个目标就是要保护本地物种，本地物种一个都不能少，要减少黄花梨的种植量。把更先进的生态文明思想放在首位，然后开展其他保护工作。

那么，就这一点我们有什么思考和建议呢？如果你要把它叫做黄花梨“科研”、“保护”项目的话，就需要在已有题材下再扩充。已有这个题材就是其他濒危植物的问题，而把这一点做成重点，比例完全调过来，濒危物种，植物的濒危物种和其他各方面濒危物种。今天我们人类面临的生物多样性危机，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课题，扭住这个核心，要把濒危物种、海南的物种保护做起来，意义就重大了。